听您唱北风

我学会的第一首情歌是您教的。那年我十二岁。在六A班的课室，用半咸不淡的广东话唱着一水隔天涯，唱得很辛苦却很过瘾。
以后，每一次的同学聚会，我们都会唱这首歌。从不懂含义唱到深深体会那种无奈的相思之苦，我们的童年，少年，在歌的旋律里溜走。
第一次踏足“不良“场所也是您带的。那年我十九岁。你带着我们几个当时留在家乡当临教的到乡里的第一间卡拉ok唱歌。那是一间开放式的歌厅，灯光昏暗，烟酒味弥漫。坐的是长凳。您却像个歌星，愉快地点唱着喜爱的歌曲，我们也欢愉地轻和。
退休后，您搬回了山城，我们回乡，顿然若有所失，我以为失去的是一个大家聚会见面的地方，后来，才知道失去的是您给我们的凝聚力。
当了妈妈，再次踏入卡拉ok，也是您带的。那是一间老旧的店物。没有烟酒。我们稚龄的孩子说：妈妈，这儿怎么那样吵？您投入地唱了一首又一首，都 是我们熟悉的旋律。只是啊，我看不到您当年 愉悦的笑脸了。回程，友人说原来您不幸患上了老人痴呆症。怎么会？您的生活一向健康。为人开朗。气功，太极，打麻将，样样精通，我一直都认为您会有个快乐健康的晚年。我们还说有钱后要到中国去聚会，到王府井去当个酸秀才，上长城当好汉，让您带着趴趴走，一如小时候，随您乡野山林的到处去。没想到一切会变得太迟了。
那天，再次访您，您仿佛不认得我了。踏入您的家门，不再看到您亲切的笑脸。您坐在音响旁，不断地翻CD,整整的大半天，您在重复一个动作。
我说老师要唱歌吗？
是啊！
我们到卡拉ok去唱？
好啊!
我们带着您，想要回到去年那间，而您，却再也找不回那间老店了……
我真生气自己的糊涂，为什么不把它记起呢？
回到您的家，您又开始翻CD了。我说我们在家唱吧！您说好。
我放了一片CD, 我们都不会唱，在找蔡琴，没有。后来，放了北风，旋律响起，您说我来。您唱起北风，歌声如旧，多了沧桑，我想轻和，却换成了哽咽……
回程前，您忽然看着我说：阿润啊，我过年的时候想起你……
您忘了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日期；忘了许多人的脸孔；忘了常去的卡拉ok；忘了您回家的路，可是您却叫出我的匿名说您想我……
您眼角的泪痕，让我在回程的路上一路无语，心到现在还抽痛 ……